无名的公主

【711】月出

算是一篇古代乱炖文的番外

讲了一个关于“滴水之恩”的故事

因为作者是个太监所以没能相报

张颜齐最爱吃新郑郊外一家铺子里的汤饼,虽说以他的身份叫小厮跑一趟即可,但这家铺子的老板是个滑稽之人,能将不知从何而来的宫廷秘闻说得头头是道,常令食客捧腹。大部分时候张颜齐是一笑了之的,唯有对朝局的评论会集中精神来听,明知刁民嘴里吐不出象牙,要真遇到太过荒唐的,也会耐不住性子用文绉绉的词句辩驳一下,使人即使听不懂也心生敬佩。久而久之,常客们都与他相熟了,会亲切地叫一声“张先生”。

“张先生啊,您醒醒,这样会着凉的啊。”老板边说边给他倒了碗热茶。

“咦?”张颜齐睁开惺忪的双眼,果然酒足饭饱容易生困,手臂被压麻了都不知道。

“要不去我屋里躺?”

“不用了不用了。”张颜齐喝了口茶,“倒是老板,今日好无聊啊,怎么大家都不玩了?”

“嘿,要打仗啦,哪还有这个心情哟!”

张颜齐心生诧异:“要打仗了?我都不知道你那个就晓得哦。”

“张先生别装啦,您是好人家出来的吧?”

“唉?”

“瞅您这气质、谈吐,还有这穿的衣服,家里有人做官吧?一眼就看得出来。”

“我……这明明是普通的衣服好嘛!”张颜齐冲他摆手。

“嘿嘿,反正呢,打仗这事,跟您肯定是没关系的,您看那里。”老板手一指,见几个武人七歪八斜倒在那里,都是新郑的卫兵。“好几个都来我这里买醉啦,我一问,说是赵魏要联合攻打我们韩国,怕了吗?”

“这么大事,跟开玩笑一样。”

“对当兵的来说,这就是自己的命,哪里能开玩笑!”小二收拾起碎在地上的碗片,“怕是我也要被拉去充壮丁喽!”

“都一样都一样,真的打起来,我们一个都跑不了。”老板安慰他,“至少你还年轻,我这把老骨头,他们要敢来,我就当场撞死在这柱子上!”

“哈哈哈哈,赵国跟魏国一起上,怕是能把这里碾成灰……”众人笑起来,原本有些阴沉的铺子渐渐恢复了生气。

 

相国府里,张颜齐匆匆从一群美人中间穿过,来到父亲的书房前,抖了抖沾了脂粉气的衣襟,方敢进去,只见那位老人眉头紧蹙,握着竹简的手正在颤抖。

“爹,我听说有战事将起。”

张相国抬了抬眉毛:“你又去哪里厮混了?”

张颜齐无奈地笑笑:“儿子不过是吃了碗汤饼,就看到巡逻士兵到处发泄,一副如临大敌之状,颇感好奇而已。”

张相国瞥了他一眼,扔下案牍:“想不到消息传得那么快,我刚从大王那里密议回来,说是魏赵两国盟约已经谈成,怕不出三日,战书就送到新郑城下了。”

“那该如何应对?”

“如果是你,会怎么办?”

张家五世相韩,父子间时不时有这样的讨论。张颜齐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对内备战,对外谈判。”

“嗯。”张相国点点头,“既然清楚,那还杵在这儿做什么!”

“可是世人皆道赵魏韩三国中,我韩国是最弱的。”

“你心里有数就好。”

“那爹,我们能赢吗?”

张相国一声叹息:“你怎么跟大王一个德行?能不能度过此劫关键在于能不能打赢,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,我一个文官能做什么?指望我还不如去指望姚老将军!”见张颜齐不愿离去,又说:“你最近怎么没进宫和公子们一起念书啊?他们向我问起你了。”

“哦,觉得志趣不投,就不想去了,还不如自己在家学习。”张颜齐十分不想谈论私事。

“那可不行,你怎么这么随便呢?”张相国语重心长地说,“就算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,也要为张家着想。他们中将来有人要继承韩王的,你眼睛可要擦亮些!”

“哦……”张颜齐勉强应下,“说到这个,我倒是想问父亲您到底是支持哪一位公子,怎么不见动静?”

“我看他们几个都是半斤八两,一群不成器的,哪个看得起张家,我就帮哪个呗。”张相国戏谑一番,又埋头书写起来。张颜齐默而不语,凭张家在朝中的地位,有野心的公子们怕是早就提着礼物拜访过一回了,甚至刚才那些美姬……张颜齐摇摇头,他不愿意掺和党争之事。

 

第二天,韩王猎到一只巨熊,欣喜非常,大宴群臣,于是张颜齐又匆匆坐上了进宫的马车。虽然他官职不大只能坐在末席,但张家嫡子谁敢怠慢?即使他有意同父亲分开行走,众人也都特意过来招呼行礼,使他一一回应,心中叫苦不迭。

宴会上歌舞升平,韩王也连饮数杯,直到压轴大菜炙熊肉端上来。在一片赞颂声中,他抬起右手示意分肉的宫仆:“熊掌,赐予姚大将军!”

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出来谢恩,他已年过七旬,却还在为国征战。有些人也许不能决定成败,但只要站在哪里,就是所有人的底气。

张颜齐满怀敬意地向他举起酒杯,眼眶中甚至有些湿润。至于分给自己的那份熊肉,便没什么兴趣了,毕竟熊身上也只有熊掌这个部位好吃一点。他切下一片放进嘴里,果然又干又柴,只是韩王赏赐之肴,如不吃完,很容易被好事者拿来做文章。

“赵王孙,你这是怎么了?”

张颜齐停下咀嚼,目光随众人一同往上席投去。那位被称作赵王孙的其实是四年前赵国送来的质子赵让,也是现任赵国太子的次子,身份高贵,即使到了韩国,也是按韩国公子的礼节对待的。不过赵让平日实在默默无闻,韩国大臣都快忘记有这号人存在了,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提到,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。坐在赵让旁边的韩公子安一边拍拍他的背,一边看他一脸痛苦地把熊肉吐回盘中。公子安回过头来的时候,张颜齐看到了他的窃笑。

“赵王孙,你是觉得寡人的食物难以下咽吗?”韩王神色突然转阴。

“……有一点苦。”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。

“你们觉得呢?”韩王又问其他大臣。

“臣觉得十分美味!”群臣纷纷附和,“谢大王恩赐!”

“父王,”公子安说,“儿臣听闻赵国国宴上布的都是凤爪豹胎之类的奇珍,我们眼前这些菜肴在让弟眼里难免如同糟糠,自然吃不惯,还请不要责怪。”

“不是,我……”赵让正要辩解,韩王打断他:“啊,想必也是如此,只是这头熊乃是寡人冒着巨大凶险才擒获的,否则也不会特意设宴与诸位分享,赵国王孙竟连这个脸面也不肯给寡人吗?”

底下顿时炸开了锅,大部分是劝韩王息怒,也有几声辱骂夹杂其中。赵让放下匕箸,低垂着头,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张颜齐觉得他快哭出来了。

“大王英武!”

“即使是赵国王孙,也不可以对我们大王大不敬!”

“对!”

“请大王治赵王孙之罪!”

“大王!”张颜齐突然站起来,“臣也觉得有些苦。”然后旁若无人地朝韩王一拜。全场目光汇聚到他身上,无不愕然。张相国眉头紧锁,远远指着他,嘴型一看便知是“胡闹”二字。

“恕臣斗胆,并非是有一些苦,而是极苦。臣觉得,可能是宰割的时候,不慎将熊胆戳破了吧,臣和赵王孙的这份肉应是取自同一部位,都沾到了熊胆汁。若是如此,还请大王恕赵王孙之罪!”

“哦?”韩王烦躁地拍拍大腿,“赵王孙,是这样吗?”

赵让低头不语。

“你是张家的小子对吧?把你的盘子举起来给寡人看看。”

张颜齐不明就里,唯有奉旨举起盘子。

韩王瞬间释然,向众人摊开手道:“你看看,这不是都快吃完了吗?”

张相国接道:“但凡大王御赐之物,便是熊胆,也能令人甘之如饴。”

“哈哈哈哈。”韩王抚掌,“张爱卿果然对寡人忠心耿耿,儿子也教得好,孺子可期!”

张颜齐听出讥讽之意,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,只得悻悻坐下。那边张相国又说:“熊身上唯有熊掌、熊胆二宝,如今大王将熊掌赐予姚大将军,熊胆赐予赵王孙,也算各得其所了。”

张颜齐苦笑着摇摇头,甚少饮酒的他终于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
赵让一脸懵然,公子安戳了戳他:“还不赶快谢恩!”

“啊……”他回过神来,慌忙起身拜谢。

“哈哈说得好,既是如此,就请赵王孙好好享用,不要辜负寡人的心意啊。”韩王得意地捋了捋胡须。

虽然不确定赵让那份肉里到底动了什么手脚,但韩王的表现算是默认了张颜齐的猜测。此时张颜齐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异样的眼神,看来比起赵让,还是自己更受关注啊。张颜齐绝对不是看不懂氛围的人,恰恰相反,正因为从一开始就看懂了,所以才更难以容忍。然而天之骄子又如何?权势面前他依然无力得像个孩子。

之后宴会就在所有人一同欣赏赵国王孙吃肉中度过。期间算是有一个意外发现:赵让嘴生得极其小巧,全然不似男人的嘴,即使进食十分艰难,也显得无比动人,所以对在场大部分人来说,这一个时辰并不很枯燥乏味。

 

宴席结束后,由于张颜齐离门口最近,得以第一个逃出生天。随后明明是坐在前面的赵让也跌跌撞撞跑出来了,且迅速拐到一个阴影里。张颜齐不太放心,跟上前去,只见那人在角落里吐得一塌糊涂。

赵让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影子,迅捷地转过身,手臂挡在脸前,只露出一双警觉的眼睛。

“你要不要紧啊,这里是王宫,你怎么能这么随便……没关系,你继续。”

许是认出了来者是刚才帮过自己的张颜齐,赵让又背过去了。事实上他根本无暇顾及那个男人,他都差点把胃呕出来了,连牙齿都是苦的。

张颜齐无处找水给他,看他最后缓过来了,便松了口气,开玩笑道:“真的是熊胆啊,好东西,清肝明目,外面卖老贵了。”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块手帕递过去。

赵让疑惑地看着他,没有接:“我脸上有脏东西吗?”

“不是,你把眼泪擦一下。”

“我没哭!”他没有意识到泪光在黑暗中是尤为闪烁的。

张颜齐耐心地说:“你脸色很差,要不我送你到刘医师那里吧?”

赵让摇摇头,过了一会儿,问:“他们走了吗?”

张颜齐知道“他们”的意思,走出几步,探头望去:“差不多了……哎……”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,心中一滞。

“你快走吧。”赵让说,“你亲人在找你吧?”

“你不要紧吗?”

“我不要紧。”赵让靠着墙,“你快走,别耽误了。

“那你就待在这儿,我让姚琛进来接你。”交代完这些,张颜齐才匆匆离开。


(下面没有了)


评论(16)

热度(27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